徐克《上海之夜》4K修复版“自宫”半分钟引争议

今年上(shàng)海国际电影节展映片目的(de)“特别策划”单元，聚焦不同时期香港电影的浪潮，徐克(xúkè)执导的《上海之夜2024》（4K修复版(bǎn)）也赫然在列，还上了不少电影博主的推荐榜单。与此同时，该片即将于6月20日起在美国纽约Metrograph电影院上映，之后放映规模还会渐渐扩大至(zhì)洛杉矶、蒙特利尔、西雅图、温哥华等地。 《上(shàng)海之夜》4K修复版在去年戛纳电影节上全球首映。 《上海之夜》诞生于(yú)1984年，徐克(xúkè)还未得花名“老怪”的时候。去年恰逢其发行40周年，徐克本人联同意大利著名(zhùmíng)电影拷贝修复公司L'Immagine Ritrovata，在原始底片基础上进行(jìnxíng)4K修复，并找(zhǎo)来钟镇涛、庄达菲等重新配音了方言版，故这一版的片名中加上了“2024”。不过，相比1984年香港乃至全球各地观众(guānzhòng)在影院内看到(kàndào)的《上海之夜》，这次的4K修复版片长由103分钟缩短到了102分钟半。少掉的半分钟，涉及一场重新修复时应徐导(xúdǎo)要求删除的戏。 这个修复版最早于去年的(de)戛纳电影节上做了全球首映，之后又在去年年底(niándǐ)(niándǐ)由法国Spectrum公司发行了蓝光碟。戛纳首映之后，或许是因为有(yǒu)缘见到的现场观众，并非十分熟悉其原始版本的关系，并未见到有关于影片长度变化的媒体文章。但到了去年年底的蓝光碟售卖之后，有心的买家稍作比较，就可发现碟内(nèi)收入的版本时长，也是102分钟(fēnzhōng)半，相比(xiāngbǐ)自己40年前看到的影院版本或是该片之后发行的各种影碟版本，的的确确少了半分钟的内容。 全世界范围内的电影修复，向来讲究的都是画面、音质修旧(xiūjiù)如新，但原始内容应该保留原汁原味(yuánzhīyuánwèi)不变，不然也就失去了(le)所谓电影修复、电影保护的意义。因此，类似《上海之夜》4K修复版缩短半分钟的情况，过往(guòwǎng)极少出现。 那么，这删掉的半分钟，究竟是什么(shénme)内容呢？ 《上海之夜》由钟镇涛、叶倩文、张艾嘉领衔主演，讲述他们在兵荒马乱、风花雪月的旧上海陷入三角恋的故事。钟镇涛饰演的男主角(nánzhǔjué)迫于生计，打着各种零工，其中(qízhōng)就包括(bāokuò)为黑人牙膏做活广告：他脸上涂满黑色油彩，身上挂(guà)着黑人牙膏的广告牌，在街上吸引人流的注意。今次修复版中被完全删除的，正是这(zhè)段内容。 众所周知(zhòngsuǒzhōuzhī)，涂脸扮演黑人的做法(zuòfǎ)在戏剧演出中由来已久，最早可追溯(kězhuīsù)至中世纪欧洲戏剧。十九世纪初，类似的黑人走唱秀演出风靡美国，直至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黑人民权运动高潮期间，才被广泛认为(rènwéi)是涉嫌种族歧视的做法，就此逐渐淡出大众视野。但是在各种电视剧作品和综艺节目中，直至本世纪头几年，类似做法偶尔仍有(yǒu)出现。 到了2020年，因黑人乔治·弗洛伊德(fúluòyīdé)枉死街头，美国(měiguó)爆发“黑人的命也是命”的大规模抗议活动，也牵连《黄金女郎》《办公室》《废柴联盟》等剧集中曾出现(chūxiàn)过的涂黑脸情节，又(yòu)被大众重新翻找出来一通口诛笔伐，也彻底敲实了这一做法不论基于何种(hézhǒng)理由、不论什么时代背景，都被美国社会视为不可接受的事实。 劳伦斯·奥利弗主演的《奥赛罗》已被认定为不合时宜(bùhéshíyí)的作品。 例如(lìrú)，2021年时，美国华裔作曲家盛宗亮就因为(yīnwèi)在(zài)莎士比亚作品分析课上播放的1965年电影《奥赛罗》中有着白人英国演员(yǎnyuán)劳伦斯·奥利弗(àolìfú)涂黑脸、扮演黑人角色奥赛罗的内容，结果遭到(zāodào)学生和同事举报宣扬种族主义，迫于压力(yālì)辞去了在密歇根大学的任职。而在今年年初，凭借《我仍在此》获得奥斯卡提名的巴西演员费尔南达·托雷斯，也因为年轻时上电视节目时的一段涂黑脸演出，遭到媒体批评，不得不出面郑重道歉。 但(dàn)另一方面，《上海之夜》中的钟镇涛，并非有意种族歧视(zhǒngzúqíshì)。黑人牙膏(yágāo)诞生于1933年的上海，是严(yán)柏林严中立两兄弟创立的好来公司的拳头产品。按照当年广告宣传的介绍，牙膏之所以取名“黑人”，抓住的是非洲黑人面黑齿白的特点，之后更是宣称黑人牙膏配方中含有非洲某种树木(shùmù)上的天然成分，黑人牙齿特别白的原因，正在于此。 1949年的上海黑人牙膏户外广告(hùwàiguǎnggào) 1949年(nián)后，该(gāi)品牌转往中国香港地区及中国台湾地区设厂，并在上世纪(shìjì)九十年代重返中国大陆。稍早时候，美国高露洁公司(gōngsī)已经收购黑人(hēirén)(hēirén)牙膏，并顺应时势，将英文名称由原本的“darkie”（黑人）改为“darlie”，而且包装上的黑人标志也改成了白人形象。乔治·弗洛伊德事件爆发后，高露洁承诺要将黑人牙膏的中文名字同样改革，并在2022年将其正式改为“好来(hǎolái)牙膏”，“黑人牙膏”就此成为历史。 回到(huídào)近百年前的上海滩，钟镇涛饰演的小人物，脑中恐怕根本没有自己(zìjǐ)扮成黑(hēi)人是在歧视黑人的概念。而且，在这场戏里，抹了黑油彩的他，和叶倩文饰演的穷姑娘之间有互相亲吻的对(duì)手戏，让暗恋前者的她误会对方也对自己有意，对于整部影片的三角恋关系而言，有着重要的剧情意义。修复版将其整个拿掉(nádiào)，在故事逻辑上伤害颇大。 回到当年，《上海之夜》曾获得香港电影(xiānggǎngdiànyǐng)金像奖9项提名，在第7届法国南特国际电影节上也(yě)拿到评审团大奖，是深受全世界徐克电影粉丝热爱的一部作品。但到了新时代，文艺作品的评判也有了新标准(biāozhǔn)。例如(lìrú)，美国的《村声》杂志就在2018年发表影评文章指出：“《上海之夜》既幽默又夸张，但有时(yǒushí)也令人感到尴尬：在一次表演中(zhōng)，钟镇涛涂了黑脸，模仿过时的黑人秀表演。” 在(zài)法国Spectrum公司发行的蓝光碟中，这场戏最终(zuìzhōng)被当成删除戏份收录于第二张花絮(huāxù)碟之中。但对于在影院观看该片的观众，还有在在线网站Mubi等流媒体平台上点播的用户而言，就完全(wánquán)看不到甚至也不会知晓这场戏的存在了。也难怪不少DVD、蓝光讨论网站甚至是社交媒体上，都(dōu)有国外网友表示此举(cǐjǔ)恐怕不甚妥当。“幸好，《上海之夜》的旧版(jiùbǎn)DVD我还没有扔掉。”有反对修复版阉割做法的网民留言说。 也有网友指出，如果可以像(xiàng)Disney+等流媒体平台那样，内容完全保留，但在(zài)影片开始之前添加一段提醒文字，告知观众限于时代原因，片中某些(mǒuxiē)内容并不符合(fúhé)当下的价值观，创作之初也完全无意冒犯云云，恐怕才是既政治正确，又能做到尊重(zūnzhòng)艺术、尊重历史的办法。 上海国际电影节(diànyǐngjié)的官方推介 澎湃新闻记者(xīnwénjìzhě) 程晓筠 (本文来自澎湃新闻，更多(duō)原创资讯请下载“澎湃新闻”APP)